官塘湖逸史( 一)
发布时间:
2017-03-13


2016年11月6日,晴,星期日。回八分场看看这个念头,今天总算得以实现。与王彩宝,陈业骧这两位“官”二代——倒不是他们在新祺周或开发区当了官,而是说,他们是在官塘湖边长大的第二代。同去的还有几位在八分场生活或工作过的亲戚和她们的先生。到了那原先分场进出水渠闸口,环视那20多华里的大堤,和直通卫生所,二大队水泥路,那纵横道路都还算清晰,因为今春夏雨水不断,没种成庄稼,随洪水涌进的鱼群被关在堤内,也许等着春节期间放水买个好价钱。大堤圈圈关住的水,被露出水面的道路,田埂,切隔成方形,长方形,多边形,如镶嵌在大地上的块块镜面,波光粼粼。时而会被跃出水面的鱼儿划出圈圈波纹荡漾。
从用彩钢板组搭成的小棚,出来几位40 多岁的男人,其中有位喊起来“是朱医生?”我取下帽子黑眼镜,他向棚子里喊:“是朱医生,是朱医生!”,又接连出来几位女的,忙问我“黄医生呢?怎没来呢?”,黄医生身体不舒服没来。黄天模的弟弟天年问她:“黄医生离开八分场时你才多大?怎么记得。”那位女的说“我六岁,我记得,妈妈也常对我说……,回去向黄医生问好,欢迎她下次来玩啊,我们都想她呵”。我发现天年的眼框里闪着泪光。
一位姓叶的陪着我向前走,他说你走的时候,是一大早开的船。他才12岁,等他们知道船都走远啦。听分场人说,是分场领导叫保的密。让人知道了怕增加麻烦。我想起头天下午,总场组织部主任,把我找到分场部当着分场领导,宣布了既是调令又是任命书函件。分场本准备搞个欢送会。组织部领导说:不用了,也不要惊动群众。第二天一大早,天刚亮我们就悄消到了江边,谁知,船边早已有百十号群众,在等着给我送行……
老乡说前几日还来了十几位青年男女,他们说都是在这儿长大的,相约回来看看。
老叶陪着谈了好多他们现今的生活,也谈了以往的事,他把我送到原卫生所的大楼前说:这个大楼,现在也成了他们大伙涨水的避难所。“这个楼已经几十年了,又没有得到维护——可得注意呵——可再不要依靠它罗”。他说不要紧。我还想再说一下,他向我告辞了。
我独自从楼顶四处望去,在冰天雪地里我和来自五湖四海的转业军官,下放干部,知青,民工,几千人……热火朝天,围筑大堤日日夜夜的场面,历历在目。——那时很多人最大的愿望,是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……我们硬生生的挤占了天上天鹅大雁野鸭,水中江猪鱼虾生活的地盘…而今国情好了,我们是应该将这片天空大地,礼让还给它们,让它们得以生存繁衍下去。让它们的子孙与我们人类的子孙,和谐地生活下去——这才是真正的硬道理!
再说八分场职工老了,退休了回总场城镇,颐养天年,享受天伦之乐,也是应该的。八分场的‘官’二代‘第三代’志在四方。再守住那五六千亩地,真没啥大意思啦。这是感知上认知,但对八分场感情却依然深厚难忘。
八分场毕竟是我成长“酸甜苦辣”过的地方,我和天模都各有两次差点儿死在这里。“我们决不放弃!挺住!!”用最古老原始的方法保住了自己。也同样不迷信书本教条:如曾永志,马冬小,冷秀英……等同志和小孩,我们硬是从实践总结,打破条条框框,抱着“一息尚存决不放弃”。有个小孩,得了脑型疟疾,高热昏迷抽搐角弓反张狂躁……,但我和天模及卫生所同志,分批守在患儿床边,三天两夜,当第三天,天刚亮,小孩醒了叫了声“妈妈”,他爸妈哭了,整个卫生所的同事也都流了泪。这种类似的情况还有好多次。
维护健康,战胜病魔,保住生命。是医务人员的天职和幸福。战胜了死神,抢夺回生命。哪种叫“妈妈”的声音,到今天想起都会令我激动。(另:当时我们担心的一件事——尽管我们采取积极治疗的办法,小孩高热昏迷时间长,会对造成大脑损伤。庆幸这种情况并没发生,小女孩后来读研考博。她的父母都托人告诉了我们这喜悦人心的事。)为什么还会记得这些——因为有些是上级部门或大医院曾要求我们写过有关材料……
我依恋它——八分场,梦里出现最多的地方是它。我站在高处,仍能分别这是那家,那是谁住的地方,那儿防洪出了险情,那儿我打死一条3米多
的蟒蛇……那个十字路交汇,垂柳抚掩下的小桥,黄天年一眼就认出。……
在卫生所前柳树旁解缆,从桥洞下穿出,细篙轻撑,一叶轻舟,飘入莲菏深处……真服了那句老话“过去了的怎么也忘不了,新发生的却怎也记不牢”。
独自站在楼顶平台上,想起了我的许多老领导,老朋友,老同事……他们有的不在了,我在这官塘湖向他们致以哀思;我是在他们关怀和压力下成长起来的。
我向还健在的老领导,老朋友,老同事致以问好;辛苦劳累,惊张欢乐,几十年风雨冷暖,鄱湖滨滩上,我们“混”在一起。回忆起来,甜甜地但也酸酸地。我向我们的“官”二代“官”三代,致以祝愿,愿他她们生活幸福。比我们这老一代“混”得更好,更精彩。
楼下人再三催说“朱医生,吴城罗老总,来了几通电话催请,快点走吧”。是呵,我不能再在这发呆,他们知道我在楼上,为什么发这么久的呆吗?八分场虽然撤了,但它的场史也是我们整个蚕桑场发展史中一个重要环节。山上及各分场有多少老同志前前后后,去参加过筑堤,防洪并为此感染上血吸虫病…
我想写来,但我只是个基层医务人员,也只能从自己接触的人和经历过的事叙写,这也是我对他们的念想。我写的随笔,拔高点称它为“官塘湖逸史”。
八分场初建期
总场医院院长把我找到办公室:“……党的需要,就是年青人的理想,对吧?!我们蚕桑场正在大发展,有人,有钱,就是缺粮。农场缺粮,像什么话,向谁要? …… 任命你当所长…… 什么,不当?……不管三七二十一,不当也得当!带人先上去。官塘湖,围垦工地上几千号
人……张大炮(围垦总指部张景义书记)从吴城发电报给省厅:“各路人马均到,惟有医院按兵不动”。就这十几个字,可把我害苦了。厅里,把我叫去,不由分说,噜了一通狠地……不管三七二十一,三天之内,得把医生派上工地……”。
在航运局招待所住了一晚,由指挥部驻昌办事组的王扬光同志带我们上船。带去的十几箱药和材料,也是他叫人先装上船。那时蚕桑场确是有气派,好像在江边还有专为运西庄货物划出的专用码头。大货船是围垦指挥部包租的,有两三条。装满了工地用材,从南昌到西庄江边,足足用了八九个小时,还是顺水。心里直嘀咕这要回趟南昌得几个小时?
深秋时节,湖滩一望无际,茂密的芦苇花在风中飘曳,犹如波浪。悠悠白云,晚霞中飞着群群大雁野鸭,啼鸣阵阵,令人心旷神怡;低下头,在草滩上,从踩踏出的泥泞痕迹中,寻觅落脚地方行走,却叫人腰酸腿疼,疲惫不堪。
“你们那位吴大楼,正忙得‘上窜下跳’,想着接盖门诊大楼。就派你这么个毛头小伙,带几个老头子,来挡塞……”。指挥部的一位干部,接过介绍信说:“刚分来的大学生……还好,是搞外科的,工地正需要。这几位是搞血防的,龚医生参加过二分场围垦,有经验”。
“搞血吸虫的?你们到外面可别咋呼宣传呵——把人吓跑了——他妈的,谁来修大堤?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啦!”龚春帆医生忙说“现在进入了冬季,血吸虫早躲进了深土里,也不会产卵要到春天气温……”张书记:“好好,谢天谢地,春天来到前,它妈的我大堤,早修好了。别看它个小,听说连牛皮都钻得进……好多干部听说调来这个地方,都有些怕。”,“华佗都无奈小虫何,谁不怕?”旁边那位干部插嘴说。
张书记拍了拍龚医师的肩膀说:“你们可以去宣传,血吸虫这冰天雪地不会出来。把土,堆实压紧,春天,它龟孙子也就出不来了。”
“是不是还有女的?”——从角落里用板条隔成的“小房”,出来位女青年(管收发的彭春香)问。“女的?想得美,给你做伴?记住,明天去给医院发个电报,女的先不要来。”
他又对外面喊了声“左大鑫——左主任你来一下”进来位个子不太高,但很精明,年近40的人。(后来知道他曾当兵进军西藏,才回来没几年)
“去派个人多抱些干稻草,找个空地方铺个通铺,晚上先让他们挤在一块不冷……动作麻利些。跟我们去吃晚饭。今天早晨,拖拉机队那些家伙,不知怎么搞到了三只大雁,叫我‘闻’到了。中午去‘敲’了一只来。哈哈哈,给你们这几位山上来的开开荤啦。”
那晚他们几位指挥部领导,多是用雁汤泡饭,雁肉吃得少。外面的一位小电工进来挟了两块,左主任问他“干啥,干啥,还来了个打劫的。”那小伙子边吃边说“我看烧烂了没有”,“去去,没烧,生的你都啃得动,还能品得出烂熟!”
那晚饭,我们几个把一面盆红烧的大雁给吃了个光,真开了荤啦。吃饭时,左主任还特意给食堂里的人打了个招呼:“这几位医生以后买饭,不要搭配薯干”。(朱汉生)
(未完待续)
(本文作者系原江西桑海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)